5.12旧事

凝凝大大

请您寻出家中的沉香，点一炉香，听我说一段5.12的旧事，等这炉香点完了，我的故事也就该说完了。

不知道为什么，时间过去了快十年，那些本该斑驳的回忆，却日益清晰了。

那是2008年的5月12日，星期一。
我在川外，念大学。
川外不在四川，在重庆。
然而重庆和四川，分不开，割不断。

吃好午饭，我回到宿舍，打开电脑，给在复读的好基友留言鼓励，这是我每天雷打不动的事儿。我写到：
今天是2008年5月12日，离高考还有26天，离2008年8月8日北京奥运会还有88天。真是个吉利的好日子！XX，你要好好加油哦！等你考完了你、我还有小童一起去北京看奥运会！
写完留言我就去午睡了。
很久很久以后XX不止一次的对我说：WHN，我每次翻空间，看到你那句“真是个吉利的好日子”都觉得贼讽刺。
我说：我也觉得贼讽刺。

睡好午觉我去上选修课，我很喜欢的一位老教授的古典文学课。
选修课在六楼，我去得晚，电梯已经排起了长队，没办法，只好走楼梯咯。
当我走完最后一步台阶准备进教室的时候，老教授表情严肃的推开我冲出教室，我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。同学们也急匆匆的往外跑。我边站起来边问同学：怎么了？要换去有空调的教室吗？没人理我，大家像走马灯一样快速从我眼前跑过。站稳的我发现不只我们教室，隔壁教室的师生也在跑，楼上的师生也在往下跑。我有一点害怕，我抓住一个同学想问发生了什么？人家一把甩开我。我随着人流走，看见英语系的一个男老师（我室友的男神，我对他无感）在疏散学生，维持秩序。我走过去，正想问老师怎么了。不知道谁推了我一把，我直接摔倒在楼梯上，没有人管我，大家从我身边绕过，也有人不小心踩到我。我爬不起来，我哇哇大哭，我寻求帮助，然而没有一个人理我。我很害怕，感觉看着穿梭而过的腿，我本能的抱住我的头。我挣扎，我试图站起来，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。我感到疼痛，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，我突然想到了死亡，我很害怕很害怕…

筱筱娜

搬个板凳坐等

max1202

筱筱娜 发表于 2017-5-12 19:01
搬个板凳坐等

你坐沙发我坐板凳

凝凝大大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，一秒、二秒，十秒、二十秒…一年、十年、一百年…真长啊。
突然有一个声音呵斥开人群，有一双大手拽起我的胳膊。
“老师，救救我。”我用尽全身力气。此时的我仿佛有一个磁场，人流在我身边自动闪开，呼啸跑过。
“WHN！你怎么了？”我的眼镜找不到了，我500度的近视尽力的辨认蹲在我面前的男生：“是小W？是小W！”
小W和我同一个中学同级不同班，我们两个班同一个英语老师，他是他们班的英语课代表，我是我们班的，英语节我们一起演过英语剧《图兰朵》，他演无名隐士，我演丫鬟柳儿。后来我们便成了好朋友，一起泡图书馆，一起打羽毛球，不约而同的考来了同一所大学。
一看见旧朋友，我泣不成声。“好了好了，不哭了。”小W老师的帮助下把我背起来，一步一步的下台阶。
“到底是怎么了？”我哭着问。
“地震了。”小W回答。
“啊！”我脑子一片空白！地震！这是只在书本和电视里才会出现的词汇。
“震中在哪里？重庆不在地震带，怎么会地震。”我边哭边问。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小W回答。
“我要给爷爷打电话！”我边哭边掏手机。
电话没有信号。
我眼泪止也止不住，把小W的衬衣都打湿了。
“Liu，Please buy some wine for me.”小W说。
我先是一愣，然后破涕为笑，这是我们演的英语剧的台词。
然后就这样小W背着我，我俩一字不漏的背着两年前的台词。
那一刻，我忘记了疼痛，忘记了恐惧，我突然觉得那天的小W特别帅，比他打羽毛球救球，英语考年级第一还要帅。

一生留情

我坐地上

凝凝大大

那天小W背着我一路走到医务室，路过操场的时候，操场密密麻麻全是人，我从来不知道咱们学校有这么多人。
有的人焦急的打着电话，有的人不停跺步，有的人穿着睡衣，有的人抱着电脑…
但是当小W背着走过他们的时候，大家的目光都清一色的投向我们，我这种大大咧咧的人，那一刻也会觉得不好意思。
后来我最好的小闺蜜（中学同班大学同校）跑来医务室，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，一直问我痛不痛。我傻乎乎的笑，说不痛。那时候伤了的地方都涂了药，虽然全身青一块，肿一块，但是真的不觉得痛了。
我问小闺蜜：你肿么知道我在这儿啊！
小闺蜜翻了个白眼，阴阳怪气的说：现在全校谁不知道日语系的系帅背着西语系的大才女去医务室啊！啧啧。你俩可以！

一生留情

然后呢

村长-001号

然后呢

肥羊

然后呢

凝凝大大

通讯恢复了，我连忙给家里打电话。
“喂～妈妈，地震了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，我在午睡。一点感觉都没有，你叔叔回来我才知道。我们都没事。你呢？”
“我，我没事。先挂了。”我很想告诉妈妈，我被踩伤了，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。

正要给小姑打电话，小姑的电话就拨过来了：“凝凝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姑姑我没事，你呢？爷爷呢？”
“我没事，爷爷出门去了，姑父去找了。”
“啊？”
我眼泪夺眶而出，我的爷爷！八十多岁的老人！外面地震了，他怎么样了啊？
“呜呜，我要去找爷爷。”我大哭。
“不急不急，没事的，没啥震感，就一点点，不怕的。”姑姑安慰我：“你就在学校，别回来。一有爷爷的消息，我就通知你。”

过了一小会儿，电话里传来爷爷的消息。原来爷爷在回家的路上地震了，经历过唐山大地震的他，敏感的意识到这是地震，连忙停下脚步，扶住路边的树。爷爷被路边小商店好心的老板娘请过去，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。姑父沿着爷爷回家的必经之路寻去，很快就寻到了爷爷。

家人感谢老板娘的时候，老板娘说了这样一句话，姑姑转述给我的：谁家没有老人啊。我只希望我家老人遇到困难的时候，也有人帮帮。

这么多年过去了，我坐地铁见到老人都让座，遇到有需要帮助的老人都尽力帮助他们。
我常常想起老板娘那句话，希望每家的老人，也能被社会温柔对待。

燕子0824

没有沉香 点了精油蜡烛 坐等更新

藤原银藏

我in床上等更新。尘封的记忆

凝凝大大

后来我看到学校的大屏幕上的通知：2008年5月12日14:28分，四川省汶川县阿坝州汶川县发生7.8级地震。
我没去过汶川，但是我知道汶川就在我们附近；我没经历过地震，但是我知道7.8级地震的严重性。

傍晚的时候，广播叫我们十五分钟内回宿舍拿贵重物品，晚上全部不准在宿舍住，只能睡操场。

小闺蜜说我行走不方便她去帮我拿，问我贵重物品都放在哪里。我说：你帮我把我的小破和被子抱来吧。
小闺蜜生气的说：你脑子坏掉了！你的电脑、相机什么的不要，要个破娃娃干嘛。
我悠悠的说：地震来了谁也跑不了，带着那些有什么用啊。把小破抱来吧，我不在，她该害怕了。
小闺蜜无语：你个奇葩。
小破是我最喜欢的布娃娃，我上大学的第一天小闺蜜送我的礼物，我每天给她存1块钱，现在已经几千了。

那一刻我突然想到：地震来了，不管你在六楼还是一楼都在劫难逃，这个时候你带着电脑，相机这些东西有啥用，都是身外之物，不如带点自己喜欢的。

小闺蜜去拿东西了，小W也去拿他的东西了。我一个人坐在操场边，看着匆匆的人群，眼泪簌簌的掉。

小W回来的时候抱了一堆吃的，他说：小卖部被洗劫一空了，还好他机智，买了好多吃的，晚上吃。
小闺蜜也回来了，抱来了我的小破，我的小被子，还有我的电脑、相机…还有她的东西。
她说：我不像大小姐你这么不识人间烟火，贵重物品我帮你收着，放寝室多不安全啊。别地震完了，东西丢了。

凝凝大大

晚上我们坐在操场玩杀人游戏，天上的星星多么美丽，地震仿佛离我们很遥远，此起彼伏的欢笑声。
我总觉得很奇怪，明明就在下午死亡离我们那么近，而到了晚上，却因为地震大家回不了寝室操场变成了大趴体。
我觉得这种气氛很怪，有点“商女不知亡国恨，隔江犹唱后庭花”的感觉。
于是我选择远离他们，我和小W坐在操场边聊天，聊我们2005年一起打羽毛球，聊我们2006年一起演英语剧，聊我们2007年一起考提前批…那时候我们不知道，2009年我们还会一起听音乐剧，2010年我们还会一起去世博会…
小W说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同传，我说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孔子学院的老师。
小W做到了，而我，没做到。

一生留情

然后呢

凝凝大大

宿舍的同学找到我，一脸关切的问我被踩踏的事情，看我的伤口。
我笑着说没事了，没事了，真的不痛了。
我问道他们的时候，小T说：“小D的家在三台，离汶川很近。”
“啊？没事吧。”我问。
“不知道。还没联系上。”小T道：“你记得隔壁寝室中文系的小L吗？”
“啊？她怎么了？”
“她家是汶川的。”

“她家是汶川的！”
这几个字如晴天霹雳，我记得那个女孩子，很文静，很清秀，像是古典小说里走出来的人儿。怎么会！怎么会！

Lilian

留情 发表于 2017-5-12 20:50
然后呢

你別打岔

凝凝大大

那天晚上大家都没睡觉，有的人在聊天，有的人在玩游戏，有的人在着急，有的人在哭泣。
我的脑子是空白的，只记得那天的星星很美丽。

凝凝大大

第二天恢复上课，但是老师根本没有上课，老师给我们放了新闻，看了视频。
我这才真正的感受到地震的残酷。
看着那些断壁残垣，听着那些哭声震天，我们班的同学都哭了，老师也哭了。
有老师为了救学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，有母亲在地震中分娩在尸骨成丘里孕育新的生命，有解放军为保护人民牺牲…我的眼眶就没干过。
学校开始出现捐款箱，红纸黑字写着：汶川，雄起！
那段时间我看到捐款箱就往里面投钱，十块、二十，五十、一百…
学校附近的西南医院收容了很多来自北川、青川的受伤群众。
我和小闺蜜报名去当志愿者，每隔一天就要去一趟医院。

我从小都被家里人照顾，没有照顾过人。
在西南医院我帮助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老奶奶，她腿伤了，发着高烧。
我学会了用棉花蘸着酒精给她物理降温。
他在汶川地震中失去了儿子，我和小闺蜜总是试着安慰她，到最后泣不成声。
医院的电视每天都放地震的新闻，我看着温总理我哭，看着敬礼的小孩我哭，看着解放军战士我哭，看着风雨里的记者我哭…我从来不知道，我的泪点如此低。

凝凝大大

后来我们寝室的小D家里没事，但是她申请了学校对地震灾区同学的补助。她爸爸是做生意的，妈妈是警察。她家在三台是受灾县，但是她家并没有受灾。
可是她提供了资料，顺利申请到3000元学校给受灾地区学生的抚恤金。
她用这些钱买了新衣服新裙子，特别漂亮。
大学余下的日子，我再也没和她讲过一句话。

凝凝大大

隔壁寝室中文系的小L，家里被震成一片废墟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没了。
校长和校领导去隔壁寝室慰问小L的时候，我也去围观了，校长给了她一个大信封，安慰了她很久。她一直没说话，也不哭，嘴唇被咬得发白。
后来我听说第二年的5.12，小L走了，从6楼跳下去了。那时候我在伊比利亚半岛，突然哭得像个泪人。

凝凝大大

5月24日，汶川地震后的第12天。周杰伦来重庆开演唱会，他用四川话吼：汶川不哭，四川雄起！他把演唱会个人收入都捐给了汶川地震。

凝凝大大

还记得开头我说到的复读的好朋友XX么？后来他告诉我：小童走了。
小童和同学去川西写生，汶川地震的时候，他们在马尔康。
XX说：再看你写的那句“今天真是个好日子”！等你高考完了，我三个一起去看北京奥运会！真TM讽刺。
从来不说脏话的我也跟着说：真TM讽刺。

后来我俩都没去看北京奥运会，妈妈还说：这么费力搞到的票，说不去就不去了，神经病啊！姑姑说：她不去就不去了吧。

姑姑知道：北京奥运会是我、XX、小童的约定。

欣妈

看着看着就哭了。

凝凝大大

后来快毕业了，我回答学校，重逢古典文学教授，我没和他打招呼，尽管曾经他是我很敬佩的一个老师，他满腹诗书，他才华横溢，却在地震发生时，撇下自己的学生第一个冲出教室。

我还遇到了那个帮过我的英语老师。我再次向他道谢，我问：老师，那时候谁都不知道震中在哪里，谁都不知道楼会不会垮，别的老师同学都跑了，你怎么不跑呢？
他说：因为你们是我的学生啊。
说句矫情的话，我眼睛湿润了。

老师问我：你和背你那个日语系小帅哥还在一起吗？

我嘴巴张得老大“啊”一声：没有啊。我们从开没有在一起过。
老师笑到：不会吧。大学老师不管谈恋爱。
我说：真的。后来他去了日本，我去了西班牙。我们一直是好朋友。
老师：哦，一直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，可惜了，可惜了。

对啊，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会在一起。
可是是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？我也说不上来。
就像张爱玲《封锁》里那样，也许就是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封锁阶段，他对我，我对他突然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，而当地震的封锁解除了，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，再望向彼此，就不一样了。

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，
你有你的，我有我的方向。
你记得也好，最好你忘掉，
这交汇时，互放的光亮。

凝凝大大

【写在后面】
每年的5.12我总是很伤感，想着这些人，这些事儿，眼泪总是止也止不住。
村上春树说：文章这种不完整的容器，所能容纳的只是不完整的意念。所以我选择做一个守望者，静静的守卫这段旧事。

今天看到欣爹的值班主题，突然情难自已，想把这段文字写下来，又不想因此影响任何一个人的生活。所以冒昧写在这儿，也许不妥。只是希望以后我老了，记不住了，能有个地方让我看看这段旧事，这些旧人，想起这段让我成长的人性的叩问。
【完】

凝凝大大

“如果你看到人性的美好，这是真的。”
“如果你看到人性的丑恶，这也是真的。”
姑且就当是一个故事吧。

燕子0824

凝凝大大 发表于 2017-5-12 21:48
“如果你看到人性的美好，这是真的。”
“如果你看到人性的丑恶，这也是真的。”
姑且就当是一个故事吧。

筱筱娜

眼睛湿润了 三观正的都是好孩子

tarocco